两只蟋蟀

作者: 来源: 《意林》杂志

  世间动物,各有脾性,就连昆虫都莫能例外。前年夏天,我买了两只蟋蟀,顺便买了个竹笼,作它们的安身之所。竹笼分为两层,状似二层别墅,蟋蟀居其中,应似殷实之家吧。

  那两只蟋蟀相貌殊异:一只周身翠绿,玲珑剔透,全须全叉,倜傥可爱,恰似青春俊男、戏中小生;一只褐锈斑驳,粗蛮孔武,须残叉缺,落寞颠跛,直如鲁莽壮汉、舞台花脸。我自然偏心小生,分配它住二楼,花脸则只能居于底楼了。居所西窗外,是三株绿杨,浓荫蔽窗,风舞婆娑。置竹笼于窗外,那蟋蟀似乎也极惬意,鼓翅竞鸣,喧闹一片生气。二部重唱中,花脸就像浑厚而嘹亮的男高音,那仪表堂堂的小生则有点相形见绌了。

  平日,我将黄瓜、柿椒之类切片塞进笼中,小生常稍作犹疑,旋即饕餮大嚼。花脸则视而不见,你守在笼边,它绝不吃食。半月之后,小生似已极适应笼中岁月,一副志得意满的样子。花脸却是显得焦躁不安。一天早上,我发现花脸的笼子有些异样,一根竹棍的下端被啃咬得面目全非。花脸伏在笼底,口器微张,不停颤抖,一定非常疼痛。为了出逃,它竟做如此艰苦卓绝的奋争!大约出于怜悯,我竟没有更换那根快被咬断的竹棍,潜意识里,我想还它自由吧。次日上午,花脸果然出逃了。那根残缺的竹棍,已被彻底咬为两截,但是花脸并未能突出重围,无情的西窗玻璃阻隔了窗外绿树招摇的世界,它只能在玻璃窗上艰难地爬行。我被这追寻自由的顽强感动了,正要开窗放它上树,转念想到这里是闹市,窗外杨树上又有群雀栖息,放它于树间,不消半日便成麻雀腹中之物。我把它放到门厅北窗。北窗阔大,活动空间已算得上广阔,又在窗台上放了几片黄瓜。饱餐之后的花脸精神了许多,它应该满足了,我想。

  不料,我下班回家,一眼就发现它又在北窗上颤颤爬行,重复着西窗的痛楚与艰辛、绝望与希望。三天里,花脸艰难地爬遍了北窗八块大玻璃的角角落落,均未发现出路。第四天早上,花脸失踪了。不知为什么,那几天我很为花脸难过并有些愧疚,我实在早该放归这个追寻自由的不屈生命。

  小生依旧满足地住在上层竹笼中,每天吃了唱、唱了吃,只是体态渐渐滞重,鸣声也渐渐喑哑。西窗外黄叶飘飞时,一天早上,我发现小生僵卧笼中,它死了。我把小生连同竹笼一同扔进垃圾桶,从此,再没养过蟋蟀。

  (百合花摘自《武汉晚报》2012年4月16日 图/仙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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