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操的暗恋

作者:杨紫陌 来源:《意林》

  13岁的一天,她一如往常在幽深的院落里弹琴,在朝为官的父亲却突然被打入大牢,全家都锒铛入狱,她因年幼才逃过一劫。此后,孤苦无依的她沦落到钱塘的烟花柳巷。也许为了记住最后在家弹琴的情景,饱读诗书的她以蔡邕所撰的《琴操》为名。琴操虽成了妓,但她冰清玉洁,卖艺不卖身。

  她的缕缕琴音总是在西湖回旋着,无限缥缈。那时的苏东坡是杭州太守,与琴操相识。琴操不仅会弹琴、作诗,而且趣味高雅,心内有禅意,正合了苏东坡的口味。于是,那天细雨斜飞,她便于千千万万的红颜中,有幸与苏东坡同坐于小舟之中,泛于西湖之上。两人家常打扮,却更有几分仙风,一支琴曲,素面相对。

  终于,苏东坡笑着要和琴操参禅。琴操“敬诺”,是缘于内心的崇拜,也是心有期待。哪个女人遇见这样的男人,都是注定逃不掉的劫。她期待苏东坡给她一个允诺,哪怕是对着西湖的好风好水,只为应个景儿也好。

  苏东坡先问:“何谓湖中景?”琴操对:“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苏东坡又问:“何谓景中人?”琴操对:“裙拖六幅湘江水,髻绾巫山一段云。”苏东坡再问:“何谓人中意?”

  景即是人,人即是景,因景着了人的颜色,所以人看得懂。苏东坡却问“何谓人中意”,这话很幽深,就看问者与答者是不是心意相通。

  话说到这里,琴操一定心如撞兔,一切正是她想表达的,也是她想知道的,她憋在心中许久的话便脱口而出:“随他杨学士,鳖杀鲍参军……”有那么一刻,船内是寂静的,琴操说完,便再无语。她只等他的一句话。

  苏东坡也不语,半晌后突然说:“门前冷落车马稀,老大嫁作商人妇。”

  一切在意料之中,也在意料之外。这即是她的结局。琴操脸色顿时惨白。不是每个会抚琴作诗的女人都能成为苏学士的座上宾,此行应是轻松的、喜悦的,可是千般风致,万般曲意,到头来在他眼中,自己也不过是一妓而已。然而,不因这“妓”字之名,琴操若是养在深闺,哪里有幸与苏学士相识、相知、相遇呢?只是琴操的心事,苏学士是不想解,不能解,还是不屑解,只有他自己知道。

  于是,琴操说她大悟了,在玲珑山的一个小庵里削发为尼,开始潜心读经。她时常随手写一些感悟,寄给红尘中的苏东坡。这也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她只不过找个借口,只为感觉他的气息。

  琴操应是痛彻了心扉,她心中最仰慕与崇拜的男人,对着她,一字一顿,亲口扼杀了她的一切。什么是大悟?只不过是心死而已。苏东坡也偶尔去山上看她,有时也和她一起在禅房清话,只不过话题已仅限于禅,不可能再有别的了。一个是杭州太守、名满天下的大文豪,一个是皈依佛门的青楼女子,两人无论是经意还是不经意,都不可能再有故事发生。

  那一年,苏东坡因乌台诗案被贬去黄州,此一去山长水阔,今生相见再无期。琴操的生命再没有一个可支撑的点了,苏东坡走后不久,她便殁于玲珑山。她年纪还很轻,只是不想活了,便真的活不下去了。

  琴操心中何曾有过佛,她心里只有他罢了。

  数年后,苏东坡再度来到杭州,仍记得这个青灯照壁的禅友。他此时刚从宦海的旋涡中浮上来,更需要在松林白石间,与这个方外老友烹烹茶,聊聊山林之想。只可惜,当他爬上玲珑山时,迎接他的只是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