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见蓉儿

　　前年去剑桥的时候，想起扮演1983版《射雕英雄传》黄蓉的演员翁美玲葬在此地，上网搜了一下位置，在离开前的那天早上特地去看。

　　巴士停在大路上，下车拐进小路，走了一百米，看到了路对面的公墓大门。没有门卫，只碰到几个园丁在整理花卉。走进去一看傻眼了：墓园很大，墓碑密密麻麻，晃得人眼晕。

　　只记得翁美玲的墓大概在进门左侧方位。我们有三个人，于是拉开距离齐头并进，一边找，一边聊起对黄蓉的记忆。读小学的时候，有个平时不多话的同学，有天中午放学给我讲起他正在看的武侠小说，我第一次听说了郭靖和双手互搏。记得同学告诉我：郭靖有三个老婆，老大华筝，老二穆念慈，小三黄蓉。这话给我留下深刻印象。之后不久，1983版《射雕》在电视台上演了。后来我才明白，同学把有家长说媒拉线的两个排在前头，而把自由恋爱的黄蓉放在小三位置，明显中了封建思想的流毒。走到左侧尽头也没有发现，我们准备掉头折回的时候，L说：“我看那个应该是。”一起走过去，果然在一块心形的白色墓碑上看到了翁美玲的头像。

　　我很好奇L是如何在这么多的墓碑中发现的。L说，她观察到西方人的墓都是墓穴在前、墓碑在后，唯独这一座是墓碑在前而墓穴在后，于是猜想大概是华人的风俗。翁美玲的墓装饰得很女性化，旁边立着一个石头做的低头沉思的小天使，碑旁竖着一束鲜花，看包装日期还是昨天买的。想到她短暂的生命打动了那么多人，就惊叹不已。

　　屏幕上的黄蓉任性、多情、侠义，是我少年时理想的女友兼哥们的形象。我一直怀疑，现实中的翁美玲是不是也有黄蓉这样的性格？

　　从剑桥回来，我在脸书上遇到了荷兰人Rob，他是翁美玲在剑桥读高中时的恋人。几年前Rob建了一个网站，记录了与翁美玲交往的旧事。我认真读了网站上的几乎每篇文章，感觉比较可信。

　　Rob看到翁美玲出现在荧屏上时，第一个想法是，“你不是在演戏，你是在玩吧”。因为翁美玲演了一个和她的性格非常接近的角色，他能够认出一些表情和动作，正是来自翁美玲的本色。

　　与此同时，黄蓉还流露出另外一种特质：渴望感情，又担心受到感情伤害。实际在翁美玲身上，也有这种属于女性的矛盾交织的情绪。

　　翁美玲母亲反对她和Rob交往，为此翁美玲曾吞安眠药自杀，被救了过来。Rob和翁美玲的地下恋情持续了三年，两人还背着翁美玲的母亲订了婚。后来翁美玲到伦敦读大学，而Rob差点被大学开除，最后，又是翁美玲与他彻底斩断了联系。

　　翁美玲最看重的是爱情和经济。她生长在单亲家庭，家境一般，母亲管束严格，从小她就被灌输要强和养家，她的理想就是有一个幸福的家和稳定的生活。因为从来没有拥有过，所以她把这种生活理想化了。翁美玲和Rob正是因为这种理想才分手的，因为Rob那个时候还没有准备好过那样的生活。

　　Rob回忆说，翁美玲本质上是内向谨慎的人，跟从事的演艺事业反差极大。翁美玲后来在香港的生活，她所获得的成功，和她在英国的理想完全相反。

　　翁美玲的母亲也说，女儿一生中犯下的最大错误就是追逐“出类拔萃”。

　　这样的人一旦下定决心，就不会回头。不管是义无反顾地去爱，还是义无反顾地离开。

　　现在Rob生活在荷兰乡下。我和荷兰人在网上打过招呼，也想不出有什么特别的问题需要问他。只想感谢他还原了翁美玲屏幕之外的另一种人生，让我们看清生命中矛盾的一面：我们对这滚滚红尘有多么熱爱，离开它时就会有多么决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