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高三毕业班的1850公里骑行

作者:李婷婷 来源:《意林》

  高考结束的第四天,31岁的班主任兰会云决定带上11个学生去骑行。

  早上9点,他们穿着红黑相间的骑行服,戴上蓝色头盔,骑上山地车,从山西朔州市朔城区第一中学校门口出发,计划每天朝东南方向骑行100多公里,17天穿越5个省份,目的地是1850公里外的上海人民广场。

  出发前一天晚上,这群大多没有远行过的十八九岁的男孩都很兴奋。高中三年,他们每天的生活就是早读—上课—晚自习,从早6点到晚11点,日复一日地接近15个小时的学习时间,这样的体验对他们而言是激动又兴奋的。

  兰会云所带的编号633的班级是普通班,作为班主任和地理老师,兰会云从来不是那种只会把学生关在教室里学习的老师。

  兰会云早在5月就做好了一份详细的骑行策划书,在这之前他已经利用每两个星期休息一天的时间在半年内开车踩好了点,他分别给每个学生买了3份短期意外险,准备了各种药物,带上了扳手、尖嘴钳等维修工具。

  骑行进入中间阶段,各种各样的问题都出现了——学生王宁的车胎扎进了钉子,连着爆胎4次,所有人都得等他修好车才能前行;路程过半,很多人已经体力不支,每骑行1小时休息10分钟、每天午休1小时也不管用了,他们常常累到骑着车都会犯困,饭馆的椅子、超市的纸箱、公园躺椅都成了他们随时随地的“床”。但没有一个人提出过放弃骑行,就连因为不断爆胎而“心态一度崩了”的王宁也没有。

  骑行到后期,因为接二连三的自行车爆胎、炎热的天气、不断延长的休息时间,兰会云最初制订好的骑行计划常常无法在天黑前完成。为了赶路,他们有时不得不夜里骑行。

  夜骑是最困难的,尤其是在山西境内,运煤的大卡车源源不断,它们常常会在夜里开着远光灯,晃得人睁不开眼。一次夜骑时,他们停在一个废弃工厂旁——每天晚上八九点是学生跟家里报平安的时间——王宁打电话回家,“妈,今天骑行得比较轻松,早早就安排好了,现在正在酒店旁边吃烧烤呢。”说着,他还假装喊了一声,“老板,再给我们来五个鸡翅。”

  兰会云非常欣赏这帮“戏精附体”的学生,他们之间有强烈的共鸣,“学生们说什么话,用一些网络用语,我的同事他们可能不太理解,但是我能理解”。

  带学生去骑行更是招来大部分校领导的反对,“认为完全没必要,你把他们带完了,这届工作已经完成了,你干吗给自己没事找事?但我们校长说教育就应该多元探索,他支持我的探索,但是不建议其他人效仿”。

  在西南大学读书时,兰会云就不是个“中规中矩”的学生,他热衷于户外出行,大学有一回他和同学去重庆胜天湖一座湖中岛露营,夜里下起了雨,帐篷进水,无处躲雨,也没有船可以离开,他们每个人撑着伞,聊了整整一夜。

  毕业后,兰会云决定回家乡朔州当老师。即便成为老师,兰会云也追求“把每天过出新鲜花样”。当其他班级在教室里挂“高考辉煌”的横幅,他们班则是“摸摸兰哥头,高考不用愁;兰哥一迈腿,高考好风水”。就连跑操口号也是网络流行语,“锡纸烫,大波浪,考上大学才能烫,这个夏天我最靓”。

  骑行第13天是山西省高考出分日。考虑到出成绩后大家的情绪会有起伏,兰会云临时决定把这一天的骑行目的地定在距离比较短、80公里以内的安徽定远县,出发时间也从早上7点半推迟到了10点半。

  出发前,他们已经在酒店查了成绩。633班最终的高考成绩相当不错,全班86人,有13人考上一本,34人考上二本,兰会云说,他们班在全年级进步最大——三年前,他们连考個二本都很困难。但骑行队伍里有一半学生并没有考到最理想的成绩,大部分人都是三本的分数,其中还有一个学生决定复读。

  气氛并没有想象中那么糟糕,复读的学生后来还自我调侃:“高三打基础,高四985。”

  “我感觉大家其实没有纠结太久,不管是三本还是专科,或者是复读,做这样一个决定的时候,就那份自信,也没觉得有什么丢人的,就是对未来的一种心态上的坦然,我做什么都可以拿出非常踏实的心态去面对。”王宁说,这是他从兰会云身上学来的最重要的一点。

  兰会云从来不把成绩当作学生的唯一目标。他们班后来转来一个原先在火箭班压力太大就休学一年的女生。兰会云给这个女生安排了一个特别活跃的男孩当同桌,“每天就负责陪她玩”。他送她一本画本,上课不想听随时都可以画。全班没人会去讨论她的休学,大家都默契地呵护着她。这次高考,她考了班级第一,年级第四。

  骑行的第16天,兰会云和11个学生从常州骑行到苏州,路上经过了太湖。作为一名地理老师,他指引着学生绕湖骑上一圈,丈量一下这个中国第三大淡水湖。

  这次骑行的线路,他把地理课本上的知识点都变成了学生真切可感的风景。

  抵达太湖时,这支骑行队距离目的地上海已经不到100公里,第二天就能完成这趟1850公里的骑行。那天太阳当空,整个湖面闪着光,兰会云感受到一种“荡漾又热烈的宁静”。过去16天里,他和学生起早贪黑,每天按部就班地骑上100多公里,为各种问题所纠结,如今站在太湖边上,他突然感到离以前那个焦虑的自己很遥远。

  那群十八九岁、刚刚结束高考的学生并没有像他们的老师这样感受强烈。他们尚不清楚这趟长达半个多月的骑行意味着什么。

  但他们都还记得,2月的一节晚自习,他们安静地坐在教室里写作业,突然窗外响起了爆裂的声音,一束束五彩斑斓的烟花出现在黑夜里。学校位于市区和郊区的交界处,他们才久违地看到了市区禁止燃放的烟花。高考在即,很多班级被要求关上窗安心学习。唯独兰会云班的学生,拉开了靠窗的桌椅,趴在窗台上静静地观赏这黑夜里的烟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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