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节贵在巧

杨延斌

有这样的小说，你可能只看过一遍，但过去了几十年，有些故事情节，永远是那么刻骨铭心，并时常出现在脑海里。人生是复杂的，你可能用一车的话，也介绍不清楚一个人的为人。但有的作家，能用一个小细节，把一个人刻进读者的心里。

记得1980年，有一篇叫《落叶》的小小说，只有99个字，情节很简单。大意是说，一个老头儿有个早晨起来扫院子的习惯。有天早晨，正在扫院子的老头儿一抬头，发现被晨风吹落的一片树叶儿，正从头顶飘落下来。老头儿一歪头一斜身子，树叶儿便飘落到地上。

这个细节真是巧妙极了！一片树叶儿飘落下来，老头儿都怕砸到头上。这个一生都谨小慎微的人物，被作者如入木三分般地刻入读者心里。

我还记得在《世界文学》上看到一篇中篇小说，篇名是《到梅白蕾女士家喝茶》。作者姓甚名谁已不记得了，故事大意是，有个终身未嫁的大学教授梅白蕾女士，她在学生面前是个儒雅高贵的大牌教授，退休后仍然按照以前的习惯，每个假期邀请两个本校的优秀学生到家里喝茶。梅白蕾女士家，只有一只猫和她一起生活。

这篇小说情节平淡，作者把匠心埋伏于一个知识老妤和两个青春年少的女学生一同淡淡地喝茶之中，读者需耐着性子忍受着情节的淡而无味，一直到梅白蕾送走两个学生。这算什么小说，还堂而皇之选入《世界文学》？正困惑间，结尾写到，一个女學生没敲门就回到梅白蕾家里。“对……对……对不起，梅白蕾教授，我的围巾……”

你猜猜，女学生看到了什么使她紧张慌乱到语无伦次？

因为她看到曾说“我这辈子吃遍各种三明治，已经吃够了。这种最贵的三明治是专为你们俩买的，我不喜欢吃。你们把它吃光”的梅白蕾教授正和猫抢夺剩下的三明治碎渣儿。

猝然发现回来取围巾的学生，梅白蕾教授窘得脸上直泛紫红色。作者磨叽到最后才抖开包袱，让读者看到高傲外表伪装下的大牌教授，其实孤独而又穷困潦倒。

我真感谢这个外国作家，能让我对一个原本不搭界的外国老太太，产生如此深刻的记忆，以至于连二十四岁读这篇作品的我都六十多岁了，还时常想起梅白蕾这个孤苦伶仃的老太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