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的绚烂,南方的黑白

作者:张佳玮 来源:《意林》

  童话里的建筑,该是怎样的?法国与德国边境,有个小镇叫科尔玛。据说宫崎骏的名作《哈尔的移动城堡》,便是于此得到的灵感。冬天去看时,只觉与邻近的斯特拉斯堡类似:有大量的半木建筑,即所谓桁架屋,德语的holzfachwerk。

  不同于中国传统木结构的立柱为斗拱,这种方式是木料撑成木架结构,再以木为墙做成,框架漆黑,墙面涂白,所谓黑白木架构。

  墙未必全是白色,也可以色彩缤纷,遂成了童话色彩。

  所谓童话色彩,大概就是这样了吧。“童话之都”丹麦首都哥本哈根,老城区房子的色调也是如此:红、黄、蓝、白镶拼变色,仿佛儿童积木般单纯明艳。

  在欧洲大陆之北的荷兰,也是色彩绚丽。据说荷兰人爱绚丽的色彩是因为荷兰靠着海,运河水汽重,空气湿润,外墙须涂一层沥青,为了不让房子看起来灰暗,沥青上面总是涂有明亮的粗陶土,木制的窗门上涂抹绿色、白色、红色、棕色的油漆。在阿姆斯特丹绅士运河岸边跑步时,只见两旁房屋五颜六色,就像积木堆成的。因为云层很低,水汽流动,所以阿姆斯特丹多雨多雾,体积比轮廓更明白,色彩比线条更显著。伟大的蒙德里安就是荷兰人,他那一派荷兰风格的几何形体,就是照这个路数去的。

  绚丽单纯如积木的建筑色彩,这其实是北方的特色了。是因为北方都热爱童话吗?也未必。一个有趣的对比:南面的希腊就没有这么色彩丰富,而是尽量的白。

  科孚岛的天空,顶上深蓝,越垂向海面,颜色越淡;海水有阴影处深蓝泛紫,在阳光里的则淡蓝平厚如绸缎。米科诺斯岛大不相同,在阳光下望去,只有蓝白二色,白色是房屋,蓝色是天空与海洋。希腊国旗便是如此。希腊人可以很自豪地说,他們不需要繁复的配色。希腊的传统建筑,是将蓝色天空与璀璨阳光当作背景板的。白色在夜幕下很平淡,但在阳光之下便明亮夺目。圣托里尼岛灿烂到让人窒息,从山顶望下去,只觉白色建筑都成了山岛的一部分,唯美绝伦。而且,希腊人一向崇尚简素的审美风格。他们的雕塑无甚色彩,就是白色大理石。

  为什么呢?文艺复兴时,意大利人相信,北欧国家如尼德兰与德国,常要靠繁复的色彩装饰,是因为天色阴暗,多风多雨,万物发灰;而地中海海岸的所在,空气新鲜,阳光灿烂,自带色彩,自然就不用那么复杂啦!听上去有些奇怪,但可能是真理。

  英国伦敦以前有一座菲里埃大桥,桥身曾经是黑色的,常有人从桥上投河自杀。后来医学专家普利森博士进言伦敦市政府,伦敦市政府便将桥身刷成蓝色,当年跳桥自杀的人数顿减56.4%。众所周知,英国多风多雨,伦敦更是经常晦暗着。单是一座蓝桥,稍微温暖一下眼睛,便能救人一命呢。

  作为中国人,大概也有同感。苏州是亚热带地区,气候温润,草木常青,所以多白墙黑瓦,不施粉黛,却也不用担心有人觉得丧气。北方草木早凋之地,宫墙则多朱红等暖色调,如果换一换,假设徽州、苏州变成大红色,紫禁城变成白墙黑瓦,是不是就感觉不大对了呢?

  在巴黎,年轻女孩子喜欢穿一色黑,相信香奈儿的那句“黑色总不会错”,而老年夫人,却喜欢穿得花团锦簇。这也有道理:老了才要格外悦目,不只为别人,也是为了自己的情绪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