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头说起

作者:青丝 来源:《意林》

  有朋友开玩笑说:“我的儿女最孝顺了,知道我爱吃鸡颈鸡爪鸡头,家中每次杀鸡,他们都是以最快的速度把鸡腿鸡肉吃完,留下鸡头让我享用。”意在自嘲家中的小儿女不懂谦让,看到有好吃的菜肴,只管自吃,根本不去顾及父母长辈。

  不过,朋友的话锋随之一转,说自己闷头吃了十几年的鸡头,如今也算是吃出门道来了,有时还专门到市场上买回价廉的鸡头,用诸多香辛味料腌漬入味,再用盐水卤了,作为零嘴小食啃。看电视的时候,一边啃嚼骨肉酥烂的鸡头,佐以滚烫的热茶,别提多畅快了。

  鸡头有可能是隐喻象征最为繁复、也最具争议性的食物了。在过去,民间以斩鸡头的形式郑重发誓,表示自己的诚信和清白,曾经是很流行的江湖方式。有些地方,鸡头象征着权势和威严,酒席上的鸡头,必定是献给最为德高望重,或座中身份最尊贵的人。也有人从仕途经济的角度考虑,认为鸡冠的“冠”音谐“官”,所以勉励家中的小孩多吃鸡头,以冀孩子将来能够做官。更多地方的人,则信奉“十年鸡头赛砒霜”之说,认为鸡平日啄食毒虫和一些重金属,毒素都被积存于脑中,经年累月下来,鸡头也是含有剧毒的。所以许多人杀鸡,鸡头都是直接斩除不要的。

  最奇巧有趣的是古扬州中药铺的习俗,每年除夕之夜,东家若是要辞退伙计,就会准备一道煨菜,里面摆放数个鸡头,准备辞几个伙计就摆几个。吃饭的时候,由管事的人用筷子把鸡头分挟到被辞退的伙计的碗里,于是,伙计就知道自己被辞了,吃完饭也就自己打包袱走人。这种以鸡头暗喻的请辞方式,相对含蓄婉转,可以避免双方的争吵冲突和交恶,也不失为一种文明的方式。

  当然了,对鸡头忌讳者自忌,吃者也依然自吃。就如沈宏非的一句经典之言:“头之可吃,关键就在于它其实并没有什么吃头。”没有太多吃头的鸡头,也从来没有缺少过热情追捧的拥趸。

  某年冬天,偶经一位同学家,入内小坐,发现一大群人正围着一大锅红彤彤、肉乎乎的美食大快朵颐。仔细一看,乃是一锅炖鸡头。同学平素就好喝两杯小酒,天寒时节,围炉喝酒吃肉,是人生的一大享受。同学买回价廉的鸡头,用八角、腐乳、姜葱、老抽腌渍去腥入味,再用油炸一遍,然后放入热汤鼎沸的锅中边煮边吃,作为下酒的隽品,既经济又解馋。

  我在同学的劝说下尝了一个,味道香腴醇美,因为炖得糜烂,骨头都被炖得软酥酥的。众人情绪热烈地喝着烈酒,啃着鸡头,也自有一番粗犷狂放的豪情。同学笑说,这种炖得酥烂、连骨头都可以啃动的鸡头,简称为“啃得鸡——头”。

  美食,往往就是来自微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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