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0年8月中旬的一个下午,运河支队二大队的两名战士乔装打扮进入徐州贾汪矿区,他们头戴草帽。日军的岗哨对他们搜身盘查,一定让他们摘下草帽。小头目亲自拿在手上仔细观摩一番,看看里面有没有夹层,是否有暗藏。不过,除了闻到一股汗酸味,并无收获。最后,一脸嫌弃地将草帽扔在地上,喝令他们马上滚蛋!
草帽在地上滚了几滚,被它的主人捡起来,弹了弹灰,又戴在头上。这个平常至极且每天都会上演的剧情,在所有人看来,就是一次例行检查,本无破绽。以至于随后走近岗哨的女交通员王脉凤,也没有多留意这一细节。她端着一大木盆洗好的衣服,走过日军身边的时候,还和熟悉的伪军打了个招呼。对于只干了一年情报工作的王脉凤来说,能够从容淡定地将木盆衣服下的两把手枪和弹匣带进来,已经是她工作的极限了。
因此,下午在她家休息,晚上去执行任务时,队员将草帽遗忘在她的住所,没能引起她的重视,也就不足为怪了。
这是一次载入抗战史册的“夜袭贾汪”战斗。运河支队二大队通过里应外合,仅仅一个小时,就迅速端掉了日军在贾汪矿区的主要据点,活捉俘虏数十名,并且成功策反了一小队伪军,然后,毫发无损地全身而退。应该说王脉凤沉着机警地把武器带进来,当算首功。但是,战果越大,敌人的反扑就越凶狠。闻讯增援而来的日军,进行了全城大搜捕。王脉凤的住所自然不能幸免,那顶遗留下来的草帽,成了醒目的罪证。几天时间,这顶草帽一直在王脉凤面前摆放着。日军让她说出草帽主人的身份以及他们的行踪。她咬紧牙关,一字不出。
她知道,这几天敌人早已打听出她的过往。17岁时,她被卖到铜山县魏集村张姓地主家为妾,因不堪忍受折磨,去年才带着女儿逃回娘家。经过运河支队领导的暗中考察,确认她的能力,便动员她秘密加入八路军。她欣然领命,被安排在离娘家不远的贾汪情报站工作,利用给岗楼里的日伪军洗衣做掩护,获得了信任,从而自由出入贾汪城。作为一名交通员,每一次在敌人的眼皮底下完成情报的交接,都如同与死神擦肩而过。
王脉凤挣脱日军的推搡,一步一踉跄地走向她的墓坑。坑并不深,她纵身一跃,就落入了坑底,她蔑视地瞅了瞅日军头目喝道:“说吧!让我的头朝哪边睡?”日军被她的从容淡定惊呆了。她哈哈大笑,选择了一个面朝家乡的方向,半坐半靠,斜倚在坑壁上。虽然她被五花大绑,无法整理衣衫,但是,她还是努力调整坐姿,让自己的最后一刻不至于狼狈,她想死得体面一些。一锨一锨,无情的泥土覆盖了她的身体,她用体内仅存的气力,朝着四周的仇人高喊道:“打倒日本帝国主义……”
深坑被填平。我们女英雄的生命,被永远定格在22岁的青春年华。
80多年后,清明雨歇,梨花飘落。运河支队抗日纪念馆前,行人如织,衣着光鲜的人们在瞻仰了先辈的丰功伟绩后,都喜欢在花树下摄影留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