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魇”住的艺术家

肖遥

据说当年瑞典诺贝尔委员会授予海明威文学奖的时候，比海明威本人还着急。由于诺奖只授予在世者，必须防备“他随时会自己去送死”。

海明威本人超爱玩死亡游戏，参加了两次世界大战的他在战火里出生入死，无数次与死亡擦肩而过。他的一条腿曾被子弹打成蜂窝状险些截肢。穿上衣服的他是身材壮硕的肌肉男，脱了衣服的他满身恐怖疤痕像怪物史莱克，乃至传说一位与他有一夜情的女粉丝醒来后被吓得花容失色，在惊骇中轰走了海明威。

没有战争可参加的时候，富有斗牛士精神的海明威只好寻找超级惊险刺激的活动才能补偿他重口味的精神需求，他热衷捕鱼、斗牛、击剑、打猎，每项运动都往“死”里玩儿，为了找到一头大号的狮子做对手，曾深入非洲密林潜伏多日，还真有一头少见的大狮子栽在这位不怕死的硬汉手上。

海明威实在太热衷挑衅死亡了，死亡也喜欢和他开玩笑。一次，受杂志委派他与妻子乘坐一架包租的小型飞机去非洲采访。途中海明威要求驾驶员低飞，以观赏尼罗河源头的雄奇瀑布。一群朱鹭迎面扑来，为了避免与飞鸟相撞，飞机俯冲，被两山之间的电线缠住了螺旋桨，飞机失控坠毁前，驾驶员帮海明威夫妇逃离飞机。海明威右肩错位，玛丽断了两根肋骨。熬过了山野里恐怖的一夜，第二天傍晚终于获救，他们被带到阿伯特湖东岸的一个小镇布提亚巴，一架老古董似的飞机停在小镇机场的跑道上，于是他们搭乘这架飞机飞往乌干达首都。飞机升空不久便栽向地面，右舷的引擎冒出火来，很快机身也起火了。海明威夫婦奇迹般再度幸免于难。躺在病床上的海明威拜读了全世界报纸上以25种文字刊发的关于他自己的讣告：“海明威及其夫人遇难”“海明威失踪”“海明威机毁人亡丧钟为谁而鸣”……和死亡玩游戏又赢了一把的海明威很享受这次历险：“从未目睹过飞机起火，见到这种场面实在令人难忘——尤其是当你在飞机里的时候。”

也不知是海明威像他作品里的硬汉，还是那些硬汉就是他。许多作家写着写着就和他们笔下的人物“二合一”了。福柯写《疯癫与文明》潜伏在精神病院几近疯癫。写《小王子》的圣·埃克苏佩里则驾驶着他那轻巧的“莱特宁”在地中海神秘消失。《爱丽丝梦游仙境》的作者卡洛尔就是个长不大的老顽童，说话口吃，见熟女脸红，和小孩一疯起来就物我两忘，身为数学教授和牧师的他受邀参加宴会，绅士淑女们正襟危坐之际，一群孩子推搡尖叫着闯进餐厅，后面追他们的是卡洛尔，这位数学教授正扮成小狗汪汪狂吠着冲了进来。

搞艺术的人仿佛很容易进入“魔境”。就像某一类型角色的演员，久而久之分不清“我是蝴蝶”还是“蝴蝶是我”了。导致艺术家们入戏太深最终分不清角色和自己的原因是，他们本身的气质和想要成为的那款类型，非常合拍，就像保鲜盒，“啪”就扣上了，严丝合缝。